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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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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8 章

雲晴聽得這聲暴呵, 心裏狠狠顫了一下。

她從顧蘭時的懷裏擡起頭來,淚眼婆娑地望向門口。

只見門口處長身鶴立著一襲墨狐鶴氅,一臉暴怒的男人。

正是許鳳洲。

眼眸猩紅的男人大步朝她走來, 沈重的腳步聲踩得地板咯吱作, 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心裏。

眼看著他就要過來,雲晴下意識地擋在顧蘭時面前, 一臉警惕地看著他, “別,別過來!”

不過簡單四個字, 如同一把利刃紮在許鳳洲的心裏,絞得他心裏原本愈合些許的傷口鮮血淋漓。

這一年多來, 他努力地遺忘她同這個男人曾經發生過的一切, 百般地討她歡心。

好不容易哄得她都肯給他送衣裳了,可這個男人一出現,所有的一切都毫無意義。

她眼裏只有他!

與此同時, 顧蘭時也已經擋在雲晴跟前,一臉厭惡,“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!”

許鳳洲恨得咬牙切齒, 正欲上前,雲晴羽睫濕潤地望著他, 滿臉哀戚, “你又要, 殺他,一回嗎?”

顧蘭時“死”去的這一年多裏, 她無數次都在後悔, 當日若是再堅決一些,興許蘭時哥哥就不會死。

愧疚如同一把尖刀, 日夜剜割著她的心,她連呼吸都透著血腥味。

如今蘭時哥哥還活著,她恨不得跪下來感謝上蒼給她這次贖罪的機會。

她絕不會再讓許鳳洲傷他分毫!

思及此,又道:“蘭時哥哥,若是死了,我這回,絕不茍活!你不如,把我也,殺了!”

許鳳洲聞言,蒼白的臉上透出幾分悲涼,嘴唇顫了顫,眼睛紅得厲害。

她為了他,竟然以死相逼……

顧蘭時雖並不知這其中究竟發生何事,可聽了雲晴的話,心中感動不已,喚了一聲“輕輕”。

話音剛落,許鳳洲眥目欲裂:“閉嘴!你也配這樣叫她!”

顧蘭時亦滿臉恨意,“若不是你這卑鄙小人,我們早已是夫妻!”

許鳳洲聽得“夫妻”二字,想起雲晴說與他已經做過夫妻,惱羞與恨意湧上心頭,眸光落在雲晴的臉上,喉結不斷地攢動。

雲晴對上他受傷的眼眸,慌忙低下頭,不敢再看他。

三人僵持的這一會兒,春明已經將藥肆的門關上。

好在今日大雪,藥肆內並無人,並未瞧見眼前這爭風吃醋的一幕,否則很快傳遍長安。

時間靜靜地流淌著,也不知過了多久,外頭傳來急促的敲門聲,打破屋子裏的僵局。

有人來看診。

雲晴覷了一眼許鳳洲,思來想去,還是上前開了門。

是一得了心疾的病人。

雲晴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棘手的病人,眼下兩位老醫師不在,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顧蘭時。

顧蘭時立刻上前去幫忙。

許鳳洲遠遠地看著他二人一個診脈,一個寫方子,配合得親密無間,心裏的醋意蹭蹭地往外冒,眼裏的火苗子都要燒起來。

送走病人後,顧蘭時眸光溫柔的望著雲晴,由衷道:“輕輕如今的醫術又進益了!”

雲晴是由他一手帶出來的,如今得到他這樣的誇獎,心裏正高興,餘光瞥見一臉陰郁的許鳳洲,抿著唇低下頭去。

顧蘭時瞧著她這副模樣,認定許鳳洲必定時常欺負她,心裏更加心疼,柔聲道:“往後我會好好教你。”

他雖聲音不大,可一直豎著耳朵的許鳳洲噌地站起來,冷笑一聲,“你也配!”

顧蘭時反諷,“那也比你這種卑鄙無恥之人好!”

許鳳洲輕“嘖”一聲,正欲說話,雲晴阻止,“你,你先,回去吧。”

一瞬間,許鳳洲如同鬥敗的公雞,面上白了紅,紅了又白,啞聲問道:“你這麽急著趕我走,是想要同他說什麽?”頓了頓,又道:“你別忘記,我們已經成婚!”

上一回在江南,顧蘭時的話他還記憶猶新,如今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。

他特地在“成婚”二字上咬得極重。

顧蘭時聽得心如刀絞。

當日,他得知她成婚的消t息,就想要來長安見她一面。

若是她不願意嫁,他就是拼出一條命也要帶她走。

可眼前這個卑鄙無恥的男人卻將他阻在江南。

後來他好不容易逃出江南,一路上又遭到他的伏擊,待他千辛萬苦來到長安時,卻都什麽來不及了。

顧蘭時恨恨道:“即便是成婚又如何,也不過是你搶來的!她心裏根本就不想嫁你!你也不過是利用強權逼人低頭罷了!”

這話戳到許鳳洲的痛楚。

他多希望雲晴此時此刻站出來否認這句話。

只可惜,對方一直低著頭,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。

顯然,她心裏也是認可這句話。

許鳳洲如今都快三十歲的人,卻被一個弱女子欺負得都想要哭了。

她不過是仗著自己喜歡他,離不開她,不敢拿她怎麽樣,就這樣當著她舊情人的面,毫不留情地將他的自尊踩在地上踐踏。

他的心都在滴血,卻不肯承認自己其實早就輸的一敗塗地,怒不可遏,“若不是你當初哄騙她——”

“真是我哄騙她嗎?”顧蘭時心裏並不比許鳳洲好受多少。

那原本該是他的妻子,卻被一個權勢滔天的男人當著他的面強取豪奪,卻無能無力。

他咬牙切齒,“你若真是當初愛她,敬愛,她會那麽傷心地同我離開嗎?她想要的是自由與尊重,你給了嗎?你為一己之私將她困在長安,可曾問過她過得高不高興?你這樣一個薄情寡義的男子,又懂得什麽是真正的喜歡?”

許鳳洲正欲反駁,一旁淚流滿面的雲晴哽咽,“公子,就當我求你,你先回吧!”

許鳳洲聽得她這句“公子”,所有的話都被堵回喉嚨裏。

她自成婚後,雖不肯稱呼他一聲“夫君”,但也再未曾喚過他“公子”。

她親昵地喚他“蘭時哥哥”,卻稱呼他為“公子”,將二人的親疏關系分得清清楚楚。

可見在她心裏,從未承認過是他的妻子。

她還求他走。

事到如今,許鳳州已經不知自己留在此處的意義在哪裏。

她也只會更加厭惡他罷了。

他將自己已經碎了一地的自尊心七拼八湊,重新塞回滿是鮮血的心口裏,轉身離去。行至門口時,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,回過頭來走向雲晴。

雲晴下意識地後退半步。

許鳳洲剛拼湊好的心被她這警惕的動作打得稀碎。

他嘴巴張了張,喉結不住地滾動,卻也並未再上前去,從袖中取出一包板栗擱在一旁的櫃臺上,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。

屋外還在飄著鵝毛大雪,雲晴淚眼模糊地望著那一抹孤寂的墨色背影入了紛飛的雪幕,漸行漸遠,直至再也消失不見。

她收回視線,眸光落在那包板栗上,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,柔軟雪白的手掌覆在上頭。

還是熱的。

忍不住拆開,裏頭全都是已經剝好的板栗。

圓滾滾,金燦燦,皮肉飽滿,甜香氣撲鼻。

雲晴想象著許鳳洲笨手笨腳的剝板栗的情景,一瞬間心如刀絞,一串淚珠自眼底墜落。

她知曉自己方才傷了他的心。

她並沒有要報覆他的意思。

她只是覺得心亂如麻,不適合同他待在一處。

更何況,現在她有太多的話要同蘭時哥哥說。

顧蘭時瞧著她的神情,心裏酸澀不已。

她如今對他,又回心轉意了是嗎?

這比當初他們被迫分開,讓他更加難過。

“輕輕……”他情不自禁地柔聲喚了一句。

雲晴回過神來,放下那包沈甸甸的板栗,忙擡起衣袖擦幹凈眼淚,問道:“蘭時哥哥,這究竟,是怎麽,一回事兒?”

未等顧蘭時回答,結結巴巴地將許鳳洲當日同說過的話覆述一遍。

顧蘭時這才明白為何她一見到自己,會哭得那般傷心。

他眉頭緊蹙,沈默片刻後,道:“那晚我們打了一架!

彼時兩個男人心裏都是滿腔的恨意,都想置對方於死地。

顧蘭時自幼沈迷醫道,雖劍術嫻熟,但比起許鳳洲這樣的劍術高手來說,還是差了些。

當雲晴聽到顧蘭時差點死於許鳳洲劍下時,一張小臉雪白。

“別怕,”顧蘭時握住她的手,安慰,“我現在無事。”頓了頓,又道:“後來得知你平安生產,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回肚子裏,想要去瞧你,卻又擔心他為難你,只好先派人送了東西給你。”

雲晴從未收到他送的東西。

不過轉念一想,以許鳳洲的性格,又怎會允許這些東西到她跟前。

顧蘭時瞧著她的神情,心中猜得七七八八,苦笑,“所以,我後來命人送來的信,你也一封都沒收到對嗎?”

雲晴根本毫不知情。

那段時日,她一心以為顧蘭時已死,整個人過得渾渾噩噩,若不是有孩子,恐怕早就自我了結。

她哽咽,“對不起,蘭時哥哥,都是我,連累你!”

“傻瓜,”顧蘭時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的發髻,眼裏流露出痛楚,“又不是輕輕的錯。”頓了頓,神色黯然,“後來,母親生病,所以一直沒能來看你。卻沒想到,你竟然與他成婚。”

事實上,是許鳳洲以整個顧家做要挾,不許他再踏足長安。

而母親事後得知他得罪權貴,情急之下才會病倒。

兩人花了足足半個時辰的時間,將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事情都與彼此說了一遍。

顧蘭時並亦未將自家前些日子,猶如逃亡一般的事情說與她聽。

他並非是為許鳳洲,只是不想她對自己愧疚罷了。

而雲晴也未將自己曾逃走去姑蘇,卻被許鳳洲捉回去,鎖在艙房裏發生的不堪事情說與顧蘭時。

一是那段日子的屈辱經歷,實在叫她難以啟齒。

二是擔心以顧蘭時的脾氣,恐怕會去找許鳳洲拼命。

事到如今,能夠瞧見他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,對於她而言,已經是莫大的安慰。

“能夠,再見,蘭時哥哥,實在,太好了!”

她終是沒能忍住,把手埋進他掌心裏,再次痛哭出聲。

顧蘭時只覺掌心滾燙,被她哭得心都碎了。

從前在雲溪鎮,她大多都是笑臉迎人,從不在他面前輕易落淚。如今她哭成這般,可見自己的“死”對她造成了何等打擊。

她怕不是懷著一直懷著愧疚過日子。

這段時日,她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?

顧蘭時心裏既深深感動,又愧疚自己沒能早些來看她。

他哄了好一會兒,雲晴方止住眼淚。

她吸了吸鼻子,哽咽問道:“姨母,身體,還好嗎?”

顧蘭時頷首,“已無大礙。她知曉你還活著,哭了一場,埋怨我沒有將你早些帶到她跟前,讓她見上一面。輕輕,她很想要見你。”

雲晴聽了這話,原本止住的眼淚又流下來。

原來這世上,還有親人惦記她。

可她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夠離開長安。

她腦海裏浮現出許鳳洲離開時的孤寂背影,不由地望向那包已經冷卻的板栗。

他那個一向小心眼,自尊心又比旁人強上千百倍……

可他為何要騙她呢?

雲晴百思不得其解。

顧蘭時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,眼裏閃過濃郁的悲痛,“這一回,我又來遲了,對嗎?”

雲晴聽了這話,一時怔住。

*

相府。

許鳳洲自回來時就一言不發地坐在書房裏。

直到春明第三回入內,一臉陰郁的男人方擡起視線,嗓音沙啞地問道:“她還未歸家?”

春明搖搖頭,遲疑,“要不,我去接夫人回來?”

許鳳洲沈默許久,道:“你去瞧瞧她在做什麽,就說韶兒哭著要她。”

春明應了聲“是”。

雪下得實在太大,平日裏去藥肆不過兩刻鐘的功夫。

可許鳳洲等到天都快黑了,才將面色凍得鐵青的春明等回來。

許鳳洲朝他身後望去,見他只有她一人,面色更加難堪,聲音也如同滲了霜雪一般,“她不肯歸家是嗎?”

“不是!”春明忙搖頭解釋,“華陽縣主喘疾發作,夫人去了靖國公府!”

許鳳洲聽了這話,一顆被傷透的心又舒服些許,隨即想到顧蘭時,冷冷問道:“她一人去的?”

春明低著頭,硬著頭皮道:“不是。”

果然如此!

許鳳洲噌地站起身來,“備馬車!”隨即想到雪天不好行車,改口:“備馬!”

外頭冷得很,坐馬車都凍得直發抖,更何況騎馬,不得凍死!

早一會兒晚一會兒的,夫人還能跑了不成?

可春明知曉自家公子的脾氣,也不敢多勸,趕緊去準備。

此刻已經暮色四合,外頭仍飄著鵝毛大雪,地上的積雪已經快有半尺厚,天地間一片白茫茫,唯餘一墨色身影在偌大的朱雀大街疾馳,身後留下被馬兒踏出的窟窿。

兩t刻鐘的功夫,馬兒終於在靖國公府門口停下。

聽到動靜的門房一出門,被眼前高大挺拔的“雪人”嚇了一跳。

兩人正楞神,對方已經將手中韁繩丟給他們,擡腳入了角門。

兩個門房對視一眼,其中一個問道:“方才那個是姑爺吧?”

“是吧,瞧著像,”另一個門房嘖嘖兩聲,“我的乖乖,這種天氣騎馬,不要命了!”

後院裏。

雲晴與崔錦年剛從崔櫻的屋子裏出來,就瞧見剛剛跨入院子的許鳳洲。

雲晴沒想到他竟追來此處,一時楞住。

他烏發上,大氅上覆了薄薄一層雪粉,睫毛上也結了霜花。

他薄唇緊抿著,呼出的熱氣很快凝結成霧,一張凍得泛青的俊臉也變得有些模糊。

崔錦年瞧著面若冰霜的許鳳洲,知曉他這個人自尊心極強,想到屋子裏還在給崔櫻看診的顧蘭時,生怕他發瘋動手,趕緊上前阻止,“姐夫,有話好好說!”

許鳳洲視若無睹,大步走到雲晴跟前,啞聲道:“可忙完了?若是忙完同我回去,兒子想你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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